何谓基督教?

作者  包义森

  1. 定义的广泛
  2. 昨日与今日
  3. 自然主义世界人生观的兴起与发展
  4. 超自然主义者
  5. 自然主义者
  6. 自由派
  7. 现代派
  8. 新超自然主义派
  9. 救恩教义的内容

在基督教起源后近两千年的今日人们仍在辩论“何谓基督?”这个问题,似乎令人希奇。无论如何,情形是这样。甚至在自称为基督徒的人们中间,关于此问题的解答也是非常广泛,并且各自加以热烈地拥护。如果这些解答只在细节上有所分歧,那不过好像是意中之事,因为甚至博学之士所知道的也是有限。可是,他们所不同的,不仅是在乎种别分类,或谓种类的不同。如果其中有多少真理在内,其余的多半是虚假的,这样说不算太过。当然这对于大多数的人感到非常混乱。

不要想只在我们这个世代关于“何谓基督教?”这个问题的正确回答各有不同。情形决非如此。自从基督教有史以来的各世代中,关于此问题的正确回答都是议论纷纷。这在中世纪是如此。在此世纪中关于基督教的性质与真理的意见已达最高的一致,不拘何时何地热烈讨论基督教的时候,“何谓基督教?”往往是,也将继续是一个根本的问题。

基督教的价值是什么?基督教要求我们接受它为思想与生活的条件是什么?如果我们不明了基督教是什么,这些问题都是毫无意义的。基督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假如我们对于一件事模糊不清,我们就无法发表意见。基督教可能是毫无价值的,甚至有害,或者它的价值超过全世界的珍宝。如果吾又不明基督教为何,吾人更不能对它有所评价。基督教可能有要求吾人接受它为思想之系统与生活方式的正当权利,或者将我们的思想与行动来符合它的要求乃是极端的愚味。除非我们对基督教有相当认识,否则我们就没有资格来判断它要求的正当。

这是在第一世纪保罗与犹太派(Judaizers)之间的所争论的根本问题,也是在第二世纪艾里纽(Irenaeus)与诺斯底派(Gnostics),第四世纪阿他拿休(Athanasius)与阿利乌(Arius),第五世纪奥古斯丁与皮拉古乌,第十六世纪改革家与罗马教,第十八世纪的福音主义派(Evangelicals)与自然教派(Deists)之间所争论的根本问题,这也正是今日保守派(Conservatives)与自由派(Liberls)或新派之间所争论的根本问题。

我们这个世代所辩论的这个问题,不过是已往一千九百年所争的,同样在以后的世代还要这样作下去。在我们这个时代所争论的与以前的世代所争论的,在性质上虽然一致,但在程度上却有不同。在所称基督教的数目与分歧上并彼此相异的范围上却远超过以前世代。

定义的广泛

基督教的数目与分歧,确属惊人。从基督教的数目之繁多与分看来,简直“基督教”三字到底有何意义,这已成为疑问。无论如何,今日所加给基督教的意义如此不同,可以比作瓶子,人就瓶子不同的容量把它装满。有些人以为基督教是圣经的救赎的超自然主义。另外有人认为它是道德,或者再进一步说是像基督的那种道德。尚有些人认为它是“爱他主义”,或对人群尽忠的情绪。与以上所提有密切关系的,是那些认为基督教是一种牺牲的善良意志,造成团契或弟兄之爱。

有人主张无神迹的基督教;有人说无神迹的基督教根本不是基督教。有些人主张无教义的基督教;又有些人告诉我们说,基督教既然是历史的宗教,而且它的教义乃是基督教根本事实的解释,所以一个无教义的基督是令人想不通的。有些人主张一无基督的基督教;又有些人说基督教有无基督都可以,若说无基督的基督教那就涉及名词矛盾之嫌——那就好像说木头铁,四方形圆圈。甚至有些人主张无神主义的基督教。这都并没有什么希奇的。把基督教解作利他主我,四海一家,牺牲善意等,这都是与无神主义基督教没有什么矛盾。

如果我们企图枚举今日所谓之基督教的那些东西,我们必得提一提摩门教(Mormonism),基督教科学派(Christian Science),通神术(Theosophy),耶和华见证人派(Russellism), 唯灵派(Spiritualism),新思想派, 此外,还有什么不是基督教呢?今日所谓基督教的数目及分门别类的混杂情形已不一而足,这正如马秀斯(W.R.Matthews)所说:“我能想像一个人以慎重的态度说,理解基督教比理解了以后相信更困难。”(注一)

昨日与今日

吾人考察今日所谓基督教之分歧时,我们就看出在现今的情形与以前世代的情形之间的区别来,主后三百年左右,因与希腊、罗马的异邦宗教从事生死斗,所以那是个例外。在以前的世代中,所论之点大部分是 对“基督教是什么?”这问题的多少适切与适不适切的回答上。如今所争论的要点乃在于现代对基督教种种回答上,这些回答包含着往昔的人所了解的基督教究竟有否资格存在。

这对改教者的后裔也是真实的,虽然与天主教反对,如他们的先祖一样,但如今在天主教里也现出反对他们共同仇敌的联盟,由他们的判断,这仇敌徒有其名外,毫未保留基督教的特性。当我们看出今日所划定的战线在那里,我们马上就看出这个理由来。凯波尔博士(Dr.Abraham Kuyper)说:“一个所谓纯正信仰的抗罗宗信徒必须注意他的公认信条与要理问答,即宗教与道德的教义,与罗马教所有的并没有什么冲突,这样我们就立刻看出我们与罗马教所共同持有的都是那基督教的基本教义信条,就是今日受到新学说极严重的攻击——有神论对无神论与泛神论;罪对不完全;基督为神对基督仅为人;和好牺牲的十字架对殉道标帜的十字架;圣经为神所默示对圣经纯为人的作品;圣礼绝对为神所立对受人主观意识所支配的常变的律与道德。在这些冲突上,罗马教并不是我们的对头,乃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只要他也承认并且支持神的三位一体,基督的神性,赎罪的十字架,圣经为神的话,十诫为神所赐的生活原则。”(注二)

以上所说在抗罗宗与天主教之间的区别,可以说是加尔文派与路德派之间或加尔丈派与阿民念派之间的区别。可是,不论在抗罗宗与罗马宗之间,甚或在抗罗宗与抗罗宗之间的区分怎样剧烈,若比较今日许多自称为基督徒之间所有的区分还算为小,他们的区别是非常严重的,是从根本上的区分,以致凡接受他的宗教观念的人,会以为传统的基督教是死板的宗教。在前三世纪基督教已普遍地被认为了它本身的存在会从事于生死的斗争。一路基督教是受攻击的。基督教所受的攻击不仅是侧面的攻击,如果这攻击得胜,则全面防御线势必非常危险,而被消减。基督教乃是四面受敌,并且要救世主它无条件的降服,要想把它的名字从世界上涂抹,归于乌有。

自然主义世界人生观的兴起与发展

基督教除了主后二百年间算为特殊以外,今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面临更严重的情形,在自然主义的世界人生观之兴起与发展中找到解释,并在所谓十八世纪的“开明时代”中出现,以后在休谟,康德,达尔文等影响之下得以澄清、稳固并广传。在该时代以前种种流行的世界人生观,不拘在何时何处根本都是超自然的。实际科学观的特性就是它彻头彻尾的自然主义,——以此坚决性来求解释全世界,包括人、宗教与道德,纯粹由固有的力量和遵循不变原则,丝毫不藉任何超自然的因素。其实它乃是采取一反对基督教决定与彻底的立场,并未表显前述的世界人生观。……

为了发现此纯自然主义的世界人生观的根基,吾人必须同到二百年以前,只在近百年内它才被广泛接受而在信奉此主义的人中鼓动向基督教的全面攻击。首先信奉自然主义的人只拒绝基督教的教义,并教义所解释的超自然事实,但继续赞美基督教道德的优越性。差不多七十五年前,密尔(John Stuart Mill)说:“人想把抽象的道德原则改造为具体的行动,最好的方法是尽力来实行基督所赞许的生活,就是不信的人也不能找到比这更好的方法——一种反映反前世纪超自然主义(包括基督教在内)者的宣言。此乃多马赫胥黎,马太阿纳德(Mattlew Arnold,乔治伊利阿特(George Eliot),华德夫人(Mrs.Humphrey Ward)以及其他著名作家的见解。可是现今基督教的任何部分也没有比它的道德受到公开的攻击。

尼采(Nietzsche)是头一个有势力的思想家,公然反对基督教的理想行动。他认为他的攻击是有意义的,以致他必须以揭发基督教道德的真性为他主要的权利。他在“看哪这人”(Ecce Home)中写著说:“那使我神化的,使我脱离世人而独立的,乃是因我揭穿基督教道德的假面具之事实。基督教的道德是一切虚伪当中最有害的一种,是人类的实际祸息,就是那败坏人类的。”(注四)

韦尔斯,罗素,箫伯纳,佛劳德(Freud)等人虽比较缄默,但在他们攻击基督教行为的标准上,主张当景仰的人并非基督徒上,都与尼采走同一道路。有大多数的自然主义者,仍否认他们攻击超自然就是毁坏基督教的道德,这或许是真的,但这些人是迅速在减少,今日逐渐有人承认,反抗基督教的道德是由于以前对教义的攻击——教义与超自然有不可分离的关系。

既已提到深深影响我们思想的实际科学世界人生观的兴起与发展,所以最好我们还是把我们所接受的基督教不同的定义分析一下。这些定义之间的界线不太清楚。因这些定义往往用模糊或重叠的方式来表现,以致不可能精密指出异点在那里。大部可分二种——超自然的与反超自然的。不拘在以前的世纪是如何真实,在那些今日自称为基督徒之间最清楚、最深的分裂线,乃是在那些主张基督教观念是根本超自然主义的与根本自然主义的之间的分裂。

超自然主义者

大多数称自己为基督徒的人都是遗传型的超自然主义者,那就是他们主张圣经著者的超自然主义——包括神迹的超自然主义(supernaturalism)。

反超自然主义者虽然大发其词,但不能容许他遮盖一件事实:就是有大多数的基督徒仍然持守高度的超自然主义,此超自然主义直到我们方才提的现代世界人生观之兴起与发展以前,在基督徒中仍占优势。

在韦曼(Henry N.Wieman)与米兰德(Bernard E.Meland)所共著之“美国宗教哲学”一书中,关于超自然主义虽稍微提及(在三四八页中仅占一五页),但却非常中肯,今日的超自然主义者虽属寥寥,该书著者虽声称“其魄力正在减退”,然而他们不但承认“在美国大多数的宗教人士仍然遵循遗传的超自然主义”,而且“比任何其他与基督教超自然主义竞争者更为有力”,“那些与超自然主义竞争的还没有表现出它那样的实力。”(注五)与此有关的重要事实就是整个有组织教会的信条——希腊正教,罗马教,抗罗宗(誓反教)——都能异日同声作见证说,基督教是百分之百超自然主义的,不拘自然主义的观点怎样影响这些教会的教友——无疑此观点已在大多数的教友心中,特别在抗罗宗某些教会内——但对于那些大多数自称为基督徒的,超自然主义已进占他们所承认之基督教的本质,以致他们必要说没有了超自然的基督教就是虚伪的基督教,这事是不能否认的。

他们信神为超自然的事实,信神迹为超自然之神的超自然的行动,信救赎为超自然之基督的工作,信基督徒的生命为超自然之圣灵的超然工作,并且信自然主义各词所不能描述的永世。许多反超自然主义者,由于近五十年内所获得的,正看超自然的基督为无用废物,并确切期待有一天到处都如此理解它,虽然如此,他必得承认在那些自称为基督徒的中间还有少数的人是超自然主义者,这都算不得希奇的。非基督徒当然与此无关。

自然主义者

曾经有一个时期,为时并不久远。即一提及纯自然主义的基督时,就被认为在名词上的矛盾。可是,这是在十八世纪反超自然主义世界人生观的勃兴与发展以前,而且最近一百年来又企图(修改)改革往日的基督教,使之与自然主义的科学与自然主义的批评相符合。如今事情已发展到这么一个阶段,就是在所出版的书报与杂志中就“何谓基督教?”这问题的许多答案都是满有自然主义的彩色。有些答案是具有唯物主义或泛神主义意义的自然主义,所以为了实践的目的,都具有无神主义的性格,但大多数在性格上是属于有神论的,仅在意义上是自然主义的,在世界发展的过程中都不容许超自然的侵入,那就是他们不承认超自然的神迹。何时我们想到一非神迹的基督教,我们一定要受到此说之热心的影响。他们这样大吹大擂地自称,以使那些消息不灵通的人还以为他们比信仰传统基督教的人数多。

反超自然主义者可分为自由派与摩登(即新神学)派,二者虽在思想上都是根本属于自然主义的,但却用不同的方法来解说事实是人所公认的——所以今日凡自称为基督徒的,都是彻底的超自然主义者。

用“自由派”与“现代派”两个名词当作不借助超自然来解释基督教的不同方法,我们知道这两个名词往往是互相使用的,在意义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分别。可是有人这样分别来用该二名词似乎是颇有理由——前者指追随哈纳克(Adolf Harnack)脚踪的人,后者系指效法罗伊赛(Alfred Loisy)榜样的人。哈纳克既从福音书(根据他自然主义的前题所改造的福音书)中获得他那稣的基督教观念,在此所谓原始基督教中看见以后一切基督教的标准,并主张几不属於基督教本质的,都是在原始基督教中所找不到的。可是,罗伊赛在耶稣的基督教中仅看见基督教生长的幼芽。他并不是在其幼芽中,乃在其生长中现出基督教。对他来说,主要的基督教并不在它的原始,乃在乎它今日的生长及未来的发展如何。

自由派(The Liberals)

根据我们所解说的自由派,差不多基督教整个的历史表现说明一根本形式的脱离。他们主张说差不多当基督死后、“耶稣的宗教”(他们想这是自然主义的宗教)在祂早期门徒的信仰影响之下,立刻受到根本改变,重新形成。“原始社会”的宗教已受到保罗神学的改造,结果只能称为保罗主义,而不能称为基督教,教会历史的大部分对此点特别注意。这些学者们都承认在那些按纪中占优势的基督教根本乃是保罗主义。这意思是说,自从保罗以来基督教已密着在形式上。可是他们主张若想把保罗主义带同到耶稣的宗教,我们必需通过两个山洞。头一个是在保罗主义与“原始社会”的宗教之间;第二个是在“原始社会”的宗教与“耶稣的宗教”之间。赖德(Wrede)心存此头一个障碍说; “将影响今日如此广远的概念介绍到基督教里面去的乃是保罗。”(注六)韦特尔(Henry C.vedder)心中都有这两个意思,他说“耶稣在四福音书中所发表的言论,就发现人心中已经被另一种观念所占据,以致祂的教训在他们心中留下很小的印象。主后八十年以及后来的基督徒以为他们是紧紧跟随夫子的脚踪,等到他们抛弃祂重要的训诲时,他们就采取完全生疏的生活理想。人们为了再次看到耶稣所企图并希望成就的,那需要一干九百年以后。“(注七)

在哈纳克所著之“何谓基督教?”一书中,仍然表现基督教自由派观念的模范。根据哈纳克,耶稣的教训可以分三项:“神的国及其降临”, “神及人灵魂无限的价值”,以及“高尚的义行与爱的诫主。他坚称”当基督的信息与父神的国度和人类社会的无限价值相联关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清楚,而且这就“表明福音不是像其余的积极宗教,其中并不包含法定性的本质,因此它就是宗教的本身。”(注八)

有一点应特别注意,就是哈纳克坚持说:“耶稣所传的福音只与父有关,并与子无关。”这意思是说耶稣在祂所传授的宗教中并未占重要的地位。自由派的主体如今仍遵循哈纳克的路线,解释基督教时说耶稣所占的地位不过是导师与标榜,其在基督教中的地位有如路德宗的路德或改革宗的加尔文。耶稣当然被重视为有价值的,但祂的价值并不在乎祂的本人,乃在于祂所教训并示范的宗教理想。有些极端的自由派毫不踌躇地说,纵使发现究竟无耶稣其人的存在,他们的道德誉宗教生活也不会遭遇破产的。自由派在利他主义,效法基督,牺牲善意,对社会忠心,四海一家等等特性中找到基督教的本质——这些都是特性的痕迹在活动的方式,甚至在不认识基督的场所,最少也有这些特性。

现代派(Modernists)

现代派,即如我们已经解说的,不拘罗马教或抗罗宗都主张与自由派一样,说基督教并未会依从形式。他们对新约的批评态度是与自由派很相似的。可是当他们发现“基督的基督教”时,他们并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基督教并如自由派那样用它为区分基督教原始纯洁与其以后腐化的表现之间的标准,但仅在其中见到基督教产生的种子。假如自由派表示一种对待基督教的历史发展与“何谓基督教?”这个问题毫无关系,反而言之,现代派就表示一种倾向认为基督教最早的表显有如在耶稣及其亲近门徒中所见的,对于回答此问题并无相关的重要。在他们看来,基督教是一种活泼生长的东西;重要的事并不是它二千年以前怎么样,乃是它现在如何。

富现代派说到“从前一次交付圣徒的真道(信仰)”的时候还多少有点意义,因为他们在利他主义,效法基督为无可超越的品格中找到基督教的本质。可是论到现代派却不是这样。对现代派来说,“从前一次支付圣徒的真道”简直是禁语。他们以为二十世纪的基督教应当与初世纪的基督教十分不同。按照他们的意思来说,我们在新约中所见的并不是一棵已经长成,叶子可以医治万民的大树,乃是今日基督教由之生长的一粒种子。

在此观点下深受影响的阿巴特((Lyman Abbot)写著说:二十一世纪的基督教并不像耶稣基督当日的基督教一样;也不应当一样。因为基督教是一个生命,在一于九百年生长之后,决不能像在初世纪时那样。”(注九)

富司迪在此同样感化之下写著说:“基督教的进步性不仅是它对进步世代的反应;基督教的进步性乃是由它自己所承袭的活力中生长出来的。现代的基督徒不应当懊悔,反而应当欢喜快乐,不但承认他所思想的,所从事的工作是他祖先们所不能明了的,而且也承认他的子孙也要由时代的变迁而在教训与实践方面十分不同。”(注十)

罗彻斯特神学院的乔洽.克洛斯(George Gross)写道:“不要以为我们已经有了固定标准试验来断定谁是真基督徒,谁将要是基督徒……我们可以谦恭地在心里说,如果耶稣的教训在其原来正确的说法归纳起来,在他们中间或者能发现算不得今日最有知识,最敬虔的基督徒。……咋日的基督教是今日基督教所创造的,同时今日的基督教决不是往日的基督教。因为今日的基督教把从以往所承袭来的又重新改造一下。”(注十一)

新超自然主义派

有一个团体必得算在那些自称为基督徒的范围以内,明显是不属於以上所提的任何团体。虽然如此,论到他们的基督教观念到底是根本自然主义的呢?抑或超自然主义的呢?意见颇有分歧。我们所说的这新超自然主义,即往往所称之新纯正派(The Neo-Supernaturalis)。顾名思义,若把他们与传统的超自然主义派来比较,就可以知道他们是最近创始的。他们的名称是陌生的,直至第一次欧战以后。新超自然派既扎根在康德的批判哲学上,特别由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与齐克果(Soren Kierkegaard)所改造,其现在的流行是有负于巴特(Karl Barth)与布伦诺(Emil Brunner)。

多数的新超自然主义派是从以前主张纯自然主义基督教的人来的,因为他们不满意这样的宗教观,所以他们就多少或者完全改向历史基督教的超自然主义。可是,他们仍然持守现代科学已使实用科学的世界观兴起以前所主张的自然观不得立足,而且文学的与历史的批评不能叫圣经的话就当作神的话。因此他们在多少与自然主义现代科学上与自然主义现代批评上主张超自然主义。

在他们的基督教观上,有些人是根本属于自然主义的。有些人主张一种超自然主义,是否坚持不得而知,但往往是在超历史的名义之下,那似乎把他们从自然主义中移出而放入超自然主义中。指明新超自然主义派究竟属于自然主义到什么程度,属于超自然主义到什么程度,那并不是我们的工作,但我们只指出所指出来的一些人明显是属于这两等的。

在一些人的情形看来,“新超自然主义派”似乎是一种误称,但在另一些人的情形中,他们相信起历史(虽然彼等难以解说他们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究竟多多少少在科学界把他们从自然主义派中甄别出来,而且他们相信神籍著圣经向人说话,这也使他们与那些主张圣经同其他宗教经典一样的人中分别出来。至于他们所声称的,最低限度也表显他们的应许为“可维护的基要主义”(注十二),将来如何,这要看历史的裁判。

救恩教义的内容

自然主义的与超自然主义的基督教观之间的鸿沟究竟有多深多宽,我们若不先明了二者对救恩的观念如何,是没法知道的。我们不仅关注二者世界观的不同,照样也注意二者人生观的差异,更特别关切二者对“我当作什么才可以得救?”的问题之回答的不同。根本说来,只有两项救恩的教义:自然的救恩观,救恩是从人来的,与超自然的救恩,救恩是从神来的。前者自以为人能自救,他简直是自己幸福的设计者,自己命运的雕刻师。可是后者自以为若想得救,必得完全依靠在自己以外的能力,根本没有“自家作的基督徒”(Self-made Christian)这就是与保罗所说的,“如今我完全蒙神的恩才成的”(林前15:10)一样。

自然主义派一致主张前者,因为在本质上他们很难接受其他的见解。超自然主义派不但能而且也真的主张后者的见解,由事实明证,此见解为整个有组织的基督教会所支持。无疑,除了独神主义派(Unitarians)那种可疑的立场以外,自然主义的救恩观已经充满教会教友到相当的程度,但整个有组织的教会——希腊正教,罗马教,以及抗罗宗——都一致承认超自然主义的救恩观。

若说在十八世纪以前那些自称为基督徒的未会持守这两种救恩的教义,吾人颇难置信。他们确会持守过。看一看第五世纪的犹太派与皮拉吉乌派(Pelagians)。况且在保罗时怎样,以后在奥古斯丁的时候,虽然程度不同,但究竟是相同的。可是,自从反超自然的世界人生观兴起与发展以来,此二救法间的差别更愈发清楚。

今日在那些自称为基督徒的人中,还有些反皮拉吉乌派的人,他们教训人说,“人是自己的救主。”因为皮拉吉乌说基督曾为以往的罪赎罪,而现在的皮拉吉乌派毫不在乎什么赎罪不赎罪,他们不但声明人在得救上不需要超自然的帮助,并且说,那种帮助也是不可能的。自然主义的与超自然主义的世界人生观之间的区别已经进到这个问题,根据基督教的说法,人得救是在乎自己或是在乎神。

我们指明今日所谓基督教的数目与分歧,目的是为了清楚分辨何者为真正的基督教,何看为虚伪的基督教。在宗教界的讨论上,有许多的人对基督教具有根本不同的观念,以致概念的混乱没有再甚过这个的。有同样才干与热诚的人在教会中的讨论上水火不容,缘故是因为有人心存一种基督教的观念,还有些人存另一种观念。吾人深知,今日最大的需要就是对基督教正确的了解。那些自然主义派与超自然主义派在每一决定的立场上都为独占基督教的名称而争辩,很少妥协,这无疑给基督教所得的荣誉上一最大的贡献。

一个基督徒不能因别人告诉他虽然其他所称为基督教的缺少他所称为基督教的特质,而自己仍然是个基督徒而得到安慰。这样,如果其他所称为基督教是真的基督教,那么他自己所称的基督教就不是正宗的。用“基督教”三字来指根本不同的事,就是用它当作无固定内容的字——在宗教界可以用来表示心所愿信仰的任何东西。一朵蔷薇花不管你叫它什么名,它仍然是香的,这固然不错。可是我们不能说凡花就是蔷薇花,就有蔷薇花的香味。什么是正确所谓之基督教呢?这个问题就是本书下一章所要讨论的。


附注:

1、Studies in  Christian Philosophy,P.36

2、Lectures on  Calvinism (Wm.B.Eerdmans Pub. Co.)pp.275-276.

3、Three Essays in Religion, p.253)

4、P.139

5、pp. 62-65

6、Paul p.179

7、The Fundamentals of Christianity (The Macmillan Co.), p. 96.

8、p. 63

9、What Christianity Means to Me, Prologue, p. 7

10、Christianity and Progress (Fleming H. Revell Co.), p. 164

11、creative Christianity (The Macmillan Co.)pp. 26,34,and 52

12、范泰作极彻底的批评。详见该氏所著之“新现代主义”对巴特与布伦诺神学之评价。

(The New Modernism:An Appraisal of the Theology of Barth and Brunner.)